回到山上时,暮色已匿,我哼着月前偶学的小调儿,迈着散漫的步子,踏进黑漆漆的寝洞。

    习惯使然,即便不掌灯,借着两三缕几不可见的星光,我也能准确无误地摸到躺了近二十年的草榻。

    反正再过一两个时辰又要下山,我便懒得点灯,随手将包袱丢在榻尾,一个猛子扎入榻中。

    周身每一寸筋肉都开始松懈下来,仿佛一整天的疲累都在沾上草榻之时瞬间舒散,只想一梦到天明。

    眼睛稍觉酸胀,我阖上眼帘,宛若无壳乌龟般懒懒趴着,山里独有的泥香沁入肺腑,挑起些许困意。

    正当神思行将游向天外之际,一个声音霍然响起:“警惕性也太差了些。”

    刹那间,周身倦意电光石火般自四肢百骸脱离,我猛地坐起,怒吼道:“见欢。”

    一语既出,一点火星在黑魆魆的洞里倏地亮起,而后跳上油灯的捻子,一洞黑暗瞬即被光驱散。

    见欢的脸自黑暗里破出,完成使命的火折子被他重新盖上。

    一腔怒气随着洞里无力与油光抗衡的黑暗一并褪去,我打趣道:“大半夜不在洞里好好睡觉,登我这三宝殿来作甚?”

    见欢不请自坐,双肘放在桌上,以手支颐,一脸闲素地看着我,丝毫不觉此时出现在我这里有何不妥,自顾自道:“我下晌时去了山顶,银杏爷爷问你怎的这几日都没有上去,我便与他说了姜姑娘一事。我还以为你今日无事定会上山顶学术法,谁知山上不见你踪影,我来你洞里也没将找到,可叫我担心了好半日。”言语中夹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怨气,似乎在责怪我今日没有交待行踪。

    想来我确实有几日未去过山顶,若叫阿爹知晓,非扒下我一层皮不可。

    说到底,二十多年来,我一直没闲着,该学的一样没落下,但灵力总不见几分起色,慢得出奇,比出生时没强多少。

    后来我逐渐明白,并非我领悟力低,也非天生愚钝,而是受红绳牵制,沧水仙子那次便是极好的证明。

    “今日晌午后,我便下山去了。”我撩开搭在额前的一绺发丝,又起身舒展舒展略有些僵硬的肩膀,悠悠忽忽地走向见欢。

    见欢笑了笑,“你倒是玩得尽兴。”

    我翻起两只倒扣的杯盏,“你怎知我玩得尽兴?”倒了两杯水,自取一杯来饮。

    见欢朝草榻努努嘴,我回头一望,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裹正静静地躺在榻尾。

    “见笑见笑。”我抿了口水,将杯盏放下。

    见欢信手擎起杯盏,却不饮,而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带着些微探寻之意,“去找商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