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金簪插进乌发,直至触到头皮才停顿下来,身后人扶着阿桃的发髻,连带她整个头都拉进铜镜里去。

    “满意了吗?”陪嫁的罗姑如是说。

    这个刁婆子,阿桃想,不过是叫她帮忙装扮一下,就这么随便打发。

    阿桃从袖中露出一截小手,揉揉被拉扯得生疼的头皮。镜中的阿桃涂了几层白、粉,两颊各有一坨大红胭脂,眉心的花钿占了大半额头,好似被人一巴掌拍肿。

    瞧着被糊成花猫的脸,阿桃的秀眉皱成一个疙瘩。

    罗姑不许旁人多言,她十分自信地说,她画的是中原贵女最端庄隆重的妆容。

    什么狗屁技巧,还不如她平时好看哩,阿桃偷偷地把水粉擦掉。

    罗姑将妆奁合上,回头横了一眼,阿桃快速放下手,黑眼珠滴溜溜转,默默地挺直了背脊。

    罗姑紧抿嘴唇,以此表达对阿桃的不满。对此,阿桃已经习惯,能够做到视而不见。

    在上京的宫里教阿桃规矩时,这个罗姑就没个笑脸,欺她不是正经主子。

    哥哥老批评阿桃:傻得很,脑子不活泛。一起去打猎,狍子都从脚边跑得老远了,阿桃才反应过来,哎呀呀地叫着举起小弓,打眼瞧,哪还有影儿呢。

    自个有些笨,阿桃勇于承认。

    但阿桃认为,不止是她,哥哥也笨,爹娘也笨。但真正要算,得从爷爷开始。当爷爷的兄弟们聚集族人走出黑水河、长白山,开疆拓土,建立景国时,爷爷担心他圈里几头猪羊,脚步没跟上。

    一代跟不上,代代跟不上。

    到了阿桃这儿,其他族亲都进上京封王拜爵了,她和哥哥还在黑水河打猎过活。

    那姓刘的太监带着圣旨找到家里时,阿桃正满院子地追着羊跑,直愣愣对御前大太监说:“今天没野猪卖,明儿赶早来。”

    大太监嘴角一抽,上京宫廷的教养让他保持风度,眯着眼笑说:“奴是来传旨的,郡主。”

    “种猪?种猪没有。”阿桃摆摆手,继续追羊。

    大太监差点当场气绝。

    哥哥回来后,发现家里一片狼藉,没脚下地,就扯着阿桃在门口篱笆旁接下和亲中原的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