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申不知道杨善到底信没信他的话,那人讳莫如深望了他一眼,只稍一点头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酒楼。还是昨天的样子比较讨人欢喜,他撇撇嘴把房钱结了,后知后觉发现应该找杨都尉出个一半的才是——罢了,总还会见面的,到时候再问他要就是了。

    他离了酒楼回到霍家,郡主暂时不在,估计又待在了翠玉楼里——把青楼当做客栈的非青楼女子还真是稀奇。小玉昨天喝得太多了还在睡,霍冰守着自己妹妹一时半会儿不好走开,郭解看了看他,最后朝符申招了招手,只把他喊了出去。

    原来卫箐一大早来了一趟,说是午后要在临仙楼给他们引荐一位龙先生,让他们准备准备,晌午就可以过去,而郭解则通过他结识的那些贩夫走卒找到了玄阴教的一个聚会的地点,打算和那位龙先生讲讲,本来是要带霍冰一块儿的,现在他没有空,便问符申有没有兴趣一同前去。

    龙先生?这天底下敢直接自称为龙的可没几个,能让卫箐跑来引荐的怕不是只有……符申试探看向郭解,瞧他默默点头便明白了怎么回事。所以郭解这是要直接给龙先生讲玄阴教了?玄阴教和韩通有关,也就和九龙杯有关,他还真是说到做到,不管有何消息都不打算告诉杨善了,直接当面禀报皇上——但偏偏他也亲口答应了杨都尉会帮忙,既然如此何必要应下呢。

    符申不动声色皱了皱眉头,但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在院里独自练剑,等到中午就和郭解一块儿,二人一道去了临仙楼赴约。约见的地点在楼内最好的雅间内,一推开门,杨善与卫箐一左一右,中间端坐着的可不就是身着平民布衣的皇上么,他与皇上已经见过面,此时视线堪堪对上,当今的真龙天子朝他投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但笑不语,他心领神会,只当第一次见面不知身份,用平常和江湖人打招呼的方式大方问候之后便径直在对面的空位子上坐下。

    郭解也跟着招呼落座后,卫箐和杨善才最后坐下。杨善的位置就在符申的侧边,他略一转头朝符申丢来一个眼神,里面蕴含的疑惑显而易见:你这家伙怎么来了?

    要不是霍冰没空,可能还真轮不上他呢。符申无奈耸了耸肩,这句话可没法用眼神传递过去,他只得表达了无奈,随后做了一个数钱的手势——酒楼的饭钱房钱还没给呢。

    杨善面露疑色,盯着他手势看了一会儿显然还没明白什么意思,随后在卫箐的轻咳之下移开视线,把注意力转回正聊得欢畅的龙先生和郭解身上。郭解主动讲到了九龙杯和奇书的事情,可惜龙先生没什么新奇惊讶之意,看来杨善是已经把符申告诉他的那些转达上去了。倒也好,省得郭解成为背信弃义之人,符申松了口气,而郭解惊讶于龙先生已经知道了这些,终于开始说起了玄阴教的事情。

    玄阴教一事符申和杨善都是知晓的,以杨善的性子肯定也会告诉皇上,不过这一回,他们知道的那些便没有专门向花如梦打听过的郭解要多了。据他所说,这玄阴教只在晚上活动,教内身份高低按级别区分,有阎罗王、生死判官、勾魂使者、牛头马面等,以前他们都在云贵一带活动,最近才来京城,因此京城及周围的人士大多对他们不太了解。

    但是他们这次来京,带来了银剑秀士,又刚好发生了九龙杯失窃的事情,这便很难让人全都以巧合去解释了。龙先生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些,拍着手直呼有意思,随后居然直言表示想亲自去那玄阴教的什么大殿上看看,一开眼界。这下卫箐和杨善便不得不拦着了,毕竟再怎么伪装布衣也是真龙天子,若是伤到了哪里,他们的官位甚至脑袋不保都是可能。

    奈何龙先生这回执拗得很,认准了就是要去,并且表示“有你们四个在,我还能出什么事儿”。毕竟天大地大皇帝最大,无奈之下他们两人只得让步,于是五个人约好了晚上去找玄阴教的聚集地,下午便继续在临仙楼里喝酒吃菜,龙先生甚至直接又开了两个雅间,让他们吃饱喝足后好好休息,以便给晚上养精蓄锐。

    龙先生暂时离开,等晚上再来,所有人都心照不宣没有问他去哪儿,而卫箐肯定是要和郭解一间的,杨善自然不会和他们一起,独自待在一间落得个轻松自在。两间雅间一个在最左一个在最右,也不知是不是龙先生故意为之,符申揉了揉眉心觉得有些两难,最后心里头一横,朝着最右边,也就是最里面的那一间径直而去了。

    推开门就对上了杨善惊讶的视线,对方显然没想到那三个看上去要好的家伙里会出现一个落跑到他这边的,此刻衣衫半褪,露出小半个脊背来,浓重的草药味从他手里的小罐子里散出。这是正要上药?符申后知后觉自己或许该先敲门的才是,但目光已经不由自主黏在了对方正好对着门口的腰背上,京城里不管别的方面怎么评价,起码在相貌上,人人都道杨都尉长得俊俏,符申自然也不例外,甚至比起俊俏觉得美更合适,此时那片肌肤也是细腻似雪,如同羊脂玉似的,在阳光下泛着莹白光泽,让他莫名有些脸热。他甩了甩脑袋把莫名其妙的杂念摒弃,开口打破有些尴尬的气氛。

    “杨大人这是哪里受伤了?”他说着,自然而然走进屋里把门带上,随后走近绕到了杨善面前。无论怎么看他裸露出的后背上都是光洁完好,似乎并没有伤处,“需不需要我帮忙?”

    “一点内伤而已,不碍事,你既然来了就帮我涂一下的吧,我把位置念给你。”杨善挑了挑眉,毫不客气把小罐子递过去,同时不忘戏谑他一番,“不过符大侠怎么不跑去郭解那边?被我说中了当真是背叛了?”

    符申把药膏倒在手心里捂热,沿着他说的地方一点点按摩涂过去,闻言轻笑一声傲然道:“我与他本来也没有什么背叛不背叛之说,我有我的底线,他也有他的,萍水相逢,在能接受的范围内互相尊重和帮助罢了。不跑去那边不是因为他们怎么了,而是因为要找杨大人你啊——”

    他弯下腰,故意营造出一副神秘模样,一本正经的严肃样子让杨善以为他要说什么重要大事儿了,“——昨晚的饭钱房钱可都是我出的,杨大人不该酌情补偿我一些么?”

    杨善很明显地愣怔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翻了个白眼就懒得理他。“符大侠这是甘愿为五斗米折腰?说吧,多少钱,这点小数目本官还是出得起的。”

    符申随口报了个数,杨善略一点头算是应了。符申见他没有继续说话的意思,忍了一会儿将药均匀涂抹完,把罐子往桌上一放便去铜盆边洗手,漫不经心似的问道:“怎么会受内伤?谁有这么大胆子,袭击朝廷命官可是重罪。”

    杨善朝他这边望了一眼,他佯装不知,自顾自地搓着帕子将手上药膏抹净,就听对方悠悠道:“一个逃犯罢了,已经伏法,有劳符大侠挂心了。”